疏影

如果我喜欢的他们生活在另一个世界……

[冰九] 锦鲤抄 5

外面已经陆陆续续响起或远或近的鞭炮声,一片欢声笑语,好不热闹。一片硝烟味中混杂着年夜饭的阵阵香气,连空气都洋溢着和谐温馨的气息。


沈九将自己遍体鳞伤的小小身躯蜷成一团,瘦如枯枝的手臂紧紧圈着膝盖,低着头依靠着身后的木门,竭力迫使自己忽视掉身体各处传来的痛楚。


痛,真的痛,全身上下无一不痛,像是整个人都拆散架了似的。


一滴冷汗混着炙热的泪珠溅在污浊的地上。忍忍,再忍忍,没关系的,习惯了就好,活下去,再苦再痛也要活下去!


又是一阵饭香传来钻入鼻腔,沈九不禁翕动鼻翼,贪婪地将这诱人的气体吞入胸腔,只觉胃中似有无数小钩子撕扯着,小腹不住痉挛着发出“咕噜噜”的声响,兀自唱得欢畅。这让他愈发难耐,身体快弓成个煮熟的虾子。


这已经不知道是被关起来的第几天了,自从他被打的鲜血淋漓流到这个小黑屋以来,就好像被世界遗忘,这么多天无人问津,也是油米未进。冬季到来,气温骤降,他仅着一破烂小衫以御寒,再加上因饥饿无充分能量供给自身维持热量,此时已是冷得瑟瑟发抖,愈发缩着身子剧烈颤抖着,一张小脸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。


一扇小小的木门,将沈九隔绝于天堂之外,留他一人独享地狱的折磨。


若是没被抓到这该死的秋府中,这个时候,他本该还窝在七哥怀中讨年糕吃吧。他的七哥会揉揉自己的头发,从怀中掏出两块热气腾腾的米白色年糕,更大的那一块递给他,捧着稍小的那个年糕笑得一脸憨厚,捎带着一句“新年快乐”。年糕入口一片糯软,丝丝甜意从舌尖直直蔓延到心窝。


又是一阵排山倒海的饥饿感传来,将沈九生生拉回现实。他的眸中一片黯淡,如今,没有温软的年糕,没有七哥的宠溺,甚至连那一声“新年快乐”也没有。快乐不属于他,幸福不属于他,温暖不属于他,就连七哥,他也不再拥有。


思及此处,他的心里就像是哽住了什么,噎得他无法呼吸,眼泪便不住地往下掉。于是越发用力地抱住自己单薄的身体,好似如此就能够增添哪怕一丝温暖与安定,无助又倔强。


沈九如同一只受伤的小兽,蜷缩在冰冷的角落里。呜呜咽咽间,那一双雾气朦胧的双眼渐渐失去焦距,就在他完全失去意识后,点点萤光缓缓浮现,萦绕在身旁,随着呼吸的节奏引入身体之中。


朦胧中,似乎回到了那泉眼处,自己在水中畅游,欢快地唱着歌儿,林中回荡着婉转的歌声,泉水叮咚。调皮地撩起一串水花洒向岸边静立着的七哥,换来了七哥一个宽厚的微笑,开口唤道:“小九”。


突然,眼前带着微笑的岳七兀地化作片片流光消散,四周景物也像打破了的玻璃分崩离析,化为碎片。


一阵光怪陆离,只见那秋剪罗甩着长长的刺鞭对着自己就是一顿猛抽,施暴中还不忘拳打脚踢,就只是为了逼迫自己承认锦鲤的身份。


他被抽得皮开肉绽,浑身都被自己的鲜血浸透,凄凄哀哀的仓皇躲闪着,最终被他踹倒,新鲜热腾的血液洒了满地,尤为刺目。


秋剪罗狰狞的面孔浮现在眼前,那魔音般的质问盘旋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。


可耳边回荡着七哥的声音--“答应我,千万不要让其他人发现你是锦鲤!”


是的,在入秋府之前与七哥四处流浪的那些年,两人通过道听途说了解到了锦鲤的特征,再结合沈九所展现的特异之处,终于确认了沈九的真实身份。而当他们来到秋氏地域,不知为何消息走漏被秋剪罗得知,沈九于是便被强行抓入秋府,百般折磨。


世人皆知,锦鲤浑身都是宝。先不说锦鲤之血肉是最上等的疗伤圣品,据说还能增强生命力,延长寿命,甚至还能增强灵力;锦鲤之鳞还能淬炼法器,改变气运,同时还是高贵奢华的饰品;锦鲤之泪更是能制成护身宝石,避水、净化驱魔、抵挡一定限度内的幻术攻击,甚至生成幻境结界。而且,锦鲤,身上的每一个部位都能用以炼药。


但是,锦鲤也不是好惹的。锦鲤是鲛人之皇族,一般轻易惹不得,否则便会激起整个鲛人一族的怒火。而且危机时刻锦鲤会进入狂燥状态,那瞬间爆发的威能也是不容小觑的。


不过,沈九,似乎不同于一般的锦鲤,也许是尚弱小,他的血肉也好,眼泪也好,只有进入兽化形态,激发了血脉,才能发挥应有的效用。人形的他,甚至连眼泪都不会化珠,妖气完全察觉不到。就连狂燥状态,也只有在濒临死亡之时才会爆发。他的瞳色甚至不是赤色,而是碧色。


是以,秋剪罗觊觎锦鲤,趁着沈九尚弱小将他抓来,想要捡个大便宜,却又不能确认他的身份,耗尽心思也找不出他身上锦鲤的特征,却也不甘心放弃,一面想要屈打成招,一面发泄自己的怒火,想尽法子折腾沈九。


在梦里,他歇斯底里地朝着秋剪落大吼:“我不是锦鲤!我不是!”


不能被发现,不要被发现,会死的!他会死的!


可是,可是我真的好累、好痛苦……


他初来时,还是落叶飒飒的秋季,而转眼就来到了白雪纷飞的冬季。整整三个月,他基本上日日夜夜被秋剪落折磨。若非秋海棠--那个秋府的千金大小姐,那个善良的女孩,对他有些好感,偶尔会帮他一帮,他现在怕是连尸骨都烂了。


这些日子,他几乎是生不如死,连对光阴的逝去都有些麻木,整日在水深火热中苦苦煎熬。为什么这短短一个季节,竟是如同过了千秋万载?


是不是,是不是死了就不会再痛苦了?


他抬起手,指尖长出尖锐的指甲,对准了自己的脖颈,手臂在悬空抖了几抖,最终还是筋疲力尽地垂下来。


我舍不得。七哥,你在哪儿?小九好想你,为什么这么久都不来找我?你也不要小九了吗?我很听话的,一直没现出原形,再苦再痛也没有。七哥,我好想你什么时候才能回到你的身边?


“小九…小九…”


迷迷糊糊中,耳边又传来岳七的呼唤,沈九悠悠转醒,一双迷茫的眼渐渐聚焦,恐惧、痛苦、迷茫却尚未敛去。


清醒过来的他,屏息侧耳,却未捕捉到熟悉的声音,只得一声苦笑,心中暗嘲。


你还在幻想什么呢?入了这秋府,今生今世怕是再难有机会相见,还尚不知能否活下去呢,还是趁早了断了这念想吧。


“小九…小九你在这儿吗?”


门后传来的声音使沈九一个激灵差点忍不住跳起来,然而虚弱的身体却不允许他这么做,可心中的激动与雀跃却也久久不能平息。


是七哥!七哥他来找我了!


沈九迫不及待地答道:“在,七哥我在这里!”整个人几乎趴在门板上,恨不得越过这碍事的木板扑进对方怀里。


可是半晌,门外却再无任何回应。沈九顿时有些心慌,难道是他幻听了吗?于是他又朝着门缝低低地唤了一句:“七哥?”听得出其中多了一丝惶急。


这一次他终于得到了回应:“嗯,我在。”


闻声,沈九像是终于找到了依靠,几个月来压抑在心的委屈终于找到了宣泄口,眼眶泛红,大颗大颗的泪珠无法抑制的滚落,大声哭诉着他所经历的苦痛。未了,他满怀希望地问:“七哥,你是来带我走的吗?”


门外的岳七静静地倾听,可听到沈九带着乞求的询问时,他又忍不住抿紧了唇。


又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,他声音闷闷地回答道:“对不起,小九,我现在暂时无法救你出来,就连这次之所以能来跟你道别,也是因为临近过年防卫稍松。”


沈九呆呆地听着,敏锐的捕捉到了“道别”一词。


“七哥,你是要走了吗?你,你不要小九了吗?”


“不,不是的,小九,七哥不是不要你了。我会暂时离开,不能在留在这里了。秋家在城里势大财大,我们打也打不过,逃也逃不过。天下修仙术的门派那么多,我要去投一个,学好仙术,回来救你。”


岳七说完后,又小心翼翼的问道:“小九,你不会怪七哥吧?你放心,等我学成后一定第一时间就回来救你,一定会把你救出秋府的,所以,你一定要坚持住,等我回来。”


过了一会儿,屋内才传来了沈九的声音:“我相信你,七哥。我一定会在这里等着你,等你回来救我,你可不许骗我哦。”


“这一别,不知何时才能相见。我会记住你的话,不会暴露自己的身份,努力活下去。你也要好好照顾你自己,莫要再让别人欺负了去。”


听着沈九懂事的话,岳七不禁鼻子一酸,也落下泪来:“对不起,小九,都是七哥太没用了,无法保护好你,待我学成仙术回来,就再也不会有人欺负我们了。”


离别之时总是多情的,兄弟两人隔着扇破落的小木门靠在一起聊了很多很多,有过去的美好,有今日的嘱咐,有未来的憧憬,最后终是阖目无言。


“七哥,你还在吗?”


“在,我想多陪你一会儿。”


“七哥,让我最后再看看你吧。”


“好。”


沈九扒在门缝边看着门外同样稚嫩又敦厚的少年,深深地凝视着,要将他的面容刻在脑海里,一辈子也不要忘却。


离别之时终会来到,随着门外一句“保重”,四下又陷入一片沉寂,仿佛从始至终都只有沈九一人。他不敢再往外看,因为生怕看见空无一人的小院。


“七哥,你还在吗?”


“……”


终是只剩他一人了啊。


他当然是舍不得他的七哥离开,可他知道,千不舍万不舍,他们也要继续生活下去的。他逃不走,离不开这秋府,但岳七不能因此而束缚在这,让他离开,是最好的选择。他会一直等待,等待他们的重逢之时。

    

    

    

    

    

 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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